摘金奇缘背后华裔女编剧的好莱坞摘金之路河豚专栏-【zixun】

原标题:《摘金奇缘》背后：华裔女编剧的好莱坞摘金之路 | 河豚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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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达伦糕 Iris

今年的全球电影市场，有许多票房黑马，其中最大也是最亮眼的一部作品，无疑就是这个周末即将在中国全线上映的——《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

《摘金奇缘》自8月15日在北美上映后，截至目前在全球斩获超2.3亿美元的票房，烂番茄新鲜度高达92%，受到无数观众的喜爱与推崇。正如杨紫琼在中文预告片中所说，“这是一部大家都可以有共鸣的电影。”

作为继《喜福会》后25年来首部由全亚裔阵容出演的好莱坞主流电影，《摘金奇缘》的成功背后有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怎样在好莱坞用亚裔故事打动美国观众？如何让东方文化的生态在西方观众中得到共鸣？

这不是简单的任务，除了一些功夫片，《喜福会》后25年几乎没有表现现代生活的华语电影能够被西方观众所记住，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中西文化沟通之难。

《摘金奇缘》成功的背后有着故事设定的巧妙与匠心，而其剧本果然也有“高人”的指点。这位高人不是别人，正是出身在马来西亚的华裔女编剧Adele Lim。对于在好莱坞有着多年电视剧编剧经验的她来说，“疯狂的亚洲人“票房大卖，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在本月的中美电影节上，我们逮到了与Adele交谈的机会，同她聊了聊《摘金奇缘》和她自己的故事。

既有运气，也有水到渠成——华人的故事由华人来讲述

Adele和我们接触的许多好莱坞编剧不太一样，外向，热情，大方，并不像一个典型的整天构思剧情的职业编剧。

作为影片的编剧之一，她首先想到的是原着小说的成功：“Kevin Kwan的原着小说非常充分和成熟，书里不仅充满了原汁原味的文化，更有处处涌现的幽默。我和Jon Chu (朱浩伟，影片导演) 讨论后，一致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在保留真实的基础上，找到传达欢乐和幽默的方法。老实来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疑问，觉得这是关于小部分亚裔群体的故事，需不需要做改变去迎合美国的主流观众？但后来我们讨论后觉得人们不是想看美国人，甚至也不是去看疯狂的亚洲人，他们想看的就是一个具体的故事。我们只需要把故事很好地呈现给美国观众就好。”

《摘金奇缘》还有另外一位白人编剧Peter Chiarelli, 我们试图去了解在编剧上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以及剧本和原着之间的差异，Adele回忆起了当初一开始的情形：“我加入团队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剧本，但并不是很满意。你知道，电影和电视剧重写剧本是常有的，我来了之后就按照自己的理解重写了一版剧本，从一个华人女性的角度出发，因为故事里有很多关于亚洲女性和家庭社会的情节，所以我可以从自身角度给出意见。”

“不只是一些女性角色的问题，电影里的很多内容其实是书里没有的。原着确实很棒，但是许多故事需要想办法浓缩到电影中去，所以我们需要加入一些新的元素，比如包饺子，下厨房，女人们在做饭时闲聊，这对我来说很熟悉，因为我就在这样的华人家庭长大，总是一起包饺子，包馄饨把家人团聚在一起。这中间你能看到很多家人之间的互动，有争吵，有妥协，家人之间影响彼此，特别是亚洲女性之间的对话一般都会很戏剧化，很有特色。”

作为一个在马来西亚出生长大的华人女性，Adele特别了解东南亚一带亚洲女性的思维和对话方式。“我们想要展示美国亚裔女性和新加坡亚裔女性之间的文化差异。比如在新加坡，其实妈妈很少会拥抱长大的孩子，但电影女主角Rachel的母亲就会。我们需要把书里的内容调整成适合电影表现方式的，同时又要兼顾原着中文化和亚洲女性的视角。”

Adele认为，一部反映亚洲女性的电影在美国上映，必须要求同存异，同时又要异中认同：“追求你的热情，个人的快乐，个人的梦想，这在新加坡和很多亚洲文化里是不被认可的。亚洲文化普遍看重家人和集体的价值，所以从一个女性的视角来表现这种文化特征就非常重要。还要补充一点，这部电影表面看来是关于财富的，这很容易把电影变得很肤浅，让一些并不那么崇尚金钱的美国观众误认为亚洲人都是守财奴，对于我，导演Jon Chu来说，在展现文化的真实性的同时又要兼顾文化形象。”

击败《蚁人2》和《碟中谍6》，连续三周登顶北美电影市场周票房冠军，全球票房突破2.3亿美元,海外口碑全面飚红，这样的成绩听起来着实令人羡慕——《摘金奇缘》如此辉煌璀璨的成功对于Adele来说是否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呢？答案是否定的。

“听起来或许你们不信，但是在美国，绝大多数编剧甚至都不知道你写的东西会不会变成电影。这部影片也是，别说票房成功，我在写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的文字是否会被拍成影像。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我们的制片人，是他的努力让影片最终得以成功。”

“至于我写作的时候，唯一的信念是这么好的故事如果我不做，别人就会去写它，但别人可能写不好，因为他们对于亚洲家庭和女性缺乏了解。完成剧本后，我认定它是特别有价值的，但真的没有期待它会有什么票房佳绩。老实说，我不觉得美国的多数studios和观众会认可它，因为绝大多数人似乎还是对这样的题材有所保留。因为以往好莱坞的经验是，当你想要做一个特定文化的故事时，表达上都会出问题。换一种更直接的说法就是，如果缺少白人明星演员，很多电影就不会成功。我想我们用这部电影证明了他们的错误，观众想要的只是一个好故事，而我们只是尽力说好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刚开始写Crazy Rich Asians剧本的时候，很多朋友都觉得我很幸运，可以写好莱坞电影的剧本，而且还是关于亚洲人的故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在写作时心理承受着巨大压力，也想过失败的后果。上一部关于当代亚洲人的能够有一些票房成绩的电影还是20年前的《喜福会》Joy Luck Club。事实就是美国电影市场还没有成熟到接纳以亚洲人为电影主角的程度，如果这次我搞砸了，那些好莱坞公司和机构对亚洲人的印象将会更差，因此我一定不能让大家失望——这就是让我坚持下来的原因。”

华裔女性编剧在好莱坞如何生存

身处好莱坞，你可以感受到，这个行业有着许多梦想成为演员的人，更有着许多希望写出银幕经典故事的编剧。编剧在好莱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竞争很激烈，门槛又偏低，几乎谁都可以三言两语来构建一个故事，但是要在这个行业脱颖而出却极其困难，更别说是一个外国人。

这一点上，Adele的经历可谓“传奇”，从马来西亚，来到美国，从电视，写到电影，她成功背后的付出是很多人看不到的。

“我在马来西亚出生、长大，本来要在广告行业工作，因为我的父母都在广告行业工作。可后来我下定决心去美国上学，因为美国的学校都富有创造力，很有趣，不像亚洲很多学校会限制学生的创造力。后来我去了波士顿的Emerson College上大学，毕业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去写电视剧，跟着一个想去洛杉矶的同学搬到这边。当时我没有任何熟人，没有关系，也没有钱，做了很多临时工作，后来我阴差阳错得到了电视剧编剧助理的一份工作，在那我学会了怎么写电视剧剧本，也了解到电视剧是怎么做出来的，也建立了一些人脉，得到了前辈的认可和推荐。”

“后来我终于得到了Warrior Princess（战士公主西娜）的面试机会，他们录用我当编剧助手，这其实是很多电视剧编剧进入这个行业的方式。大家都是从助手开始做起，了解写电视剧、编剧是怎么运行的，电视剧是如何制作的。从那之后我和很多编剧建立了联系，他们帮我找到后来的一系列工作。”

进入电视编剧这个行业后，Adele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行业内许多人的认可，包括“One Tree Hill,” （篮球兄弟）“Life Unexpected,” “Reign” （风中的女王）以及 “Star-Crossed”这样的美剧都有Adele的奇思妙想在其中。

“我在马来西亚长大，美国电视剧在马来西亚一直非常火，所以我从小就很喜欢美国电视剧，也看了很多，进入电视剧行业是比较理想的自然选择。不过外国人或者新移民能进入美国电视行业是非常困难的，特别一开始我做的是针对美国观众的纯本土电视剧，你得知道怎么能像老美那样表达，像老美那样思考，这非常不容易，我花了很久来揣摩和学习。”

“除此之外，你还得有很多关系，有很棒的作品，还要加入工会，懂得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都不容易。对我来说，最难的就是找到第一份工作，因为竞争很激烈。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个只播了一年的剧，但是我还是借此机会认识了很多着名的编剧。在美国，编剧在电视剧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决定了剧情的走向。你和各位编剧每天呆在一起工作，所以你得确定你和每个人相处得很好。这样当他们去别的电视剧时，也会倾向于雇佣之前合作过的编剧。第一份工作之后，雇我的人后来又把我带到了第二个工作，在拉斯维加斯，后来的发展道路就越来越顺了。电视剧工作最有意思的是，每部电视剧你都像是去了一个不同的宇宙，我因此涉猎了很多知识，比如十九世纪警察的文化，比如拉斯维加斯的赌博文化，还有在一个关于医疗的剧里学到了很多医学知识。”

从电视编剧跨界到电影编剧，在中国人想来应该并非难事，但是对于好莱坞来说，这样的转变绝非易事。

“我之前从没想过写电影。因为电影和电视剧在好莱坞很不一样，电视剧最重要的是编剧，但对于电影而言，制片人和导演其实更重要，所以我从来没认真考虑过写电影剧本。也算是机缘巧合，我和《摘金奇缘》的导演Jon Chu合作了一次，和他合作一个剧集，这个剧虽然最终没有播出，但是和他的合作真的很愉快。Jon Chu后来接了《摘金奇缘》，他跟我说这个电影的主角必须是亚洲女性，你得来帮助我。他联系我的时候，我当时正忙着做Lethal Weapon这部剧的编剧和执行制片，没有太多时间，但是我觉得项目很有意思，因为我读过原着。Jon Chu其实当时还不知道我是在马来西亚长大的，从我读这原着的那一刻起，所有那些对话就是似曾相识的。”

“我的家庭不富有，但也像书里一样很疯狂，那些家庭内部关系的处理，原着表现得都非常真实。能有机会去做这样一本着作的剧本改编，我当然不会错过，所以后来就答应了。”

在好莱坞，弱势的往往不仅是少数族裔或者移民，女性也需要面对许多挑战和体制内的问题。亚洲编剧本来就不多，女性亚洲编剧就更是风毛菱角。Adele也分享了她成功的心路历程。

“自信和坚韧，努力工作，不要让任何事干扰你。我作为导师帮助过很多亚裔编剧，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很多人有一个共同的问题，那要追溯到我们的文化根基。很多亚洲父母总想去束缚孩子，医学，工程，法律，小孩都被指引去读那些学科。所以很多亚洲的编剧会觉得自己没有家人支持，而家人的支持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又是非常重要的。”

“话虽如此，如果你真的相信这就是你想要的，无论你有全职工作，还是写作当副业，都要坚持下去。因为写作不是生来就有的技能，是需要不断学习掌握的技巧。如果你坚信这是你想做的，就投入一千，一万个小时去练习，去写作，去和有经验的年长的编剧学习，提高你的写作能力。光有热情和坚持还不够，还要学聪明，懂得灵活，从别人那里学习经验。”

《摘金奇缘》的“中国故事”

《摘金奇缘》在今年美国的电影市场算是一匹超级黑马，就连发行方华纳兄弟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一个小成本的影片竟然成为了自己的超级摇钱树。

11月30日，影片将于中国院线广泛上映，有人怀有期待，有人持有怀疑，我们抓住机会，与Adele聊了一下她对中国市场观影反馈的预期。

“我的家人都是华人，他们也认为自己的文化根基在中国。尽管他们并不是大陆人，但还是认为自己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影片虽然是新加坡的华人，讲的是英语，但是很多思维和反应我相信中国观众都能理解。”

“我对中国观众不是很了解，但我觉得无论大家的文化是什么，都会被家庭关系等共通的情感触动。这是一部关于少数人的故事，新加坡的亚洲人，我希望吸引中国观众的不只是电影里的亚洲元素，而是家庭，可以一家人一起看这部电影，带着妈妈，带着奶奶，从中找到共鸣。我对这部电影要在中国上映非常激动，不管反响怎样，我都虚心接受并且期待大家的反应。很难说票房会好还是不好，毕竟我是一个编剧，可能发行方和制片人比我更担心票房吧，哈哈。”

相比中国市场的票房，Adele更关心的是亚洲各国的文化如何能在美国电影市场被更好地认同，毕竟，在美国还生活着大量来自其他国家的移民。

“在马来西亚，我们从小看各个国家的各种电视剧长大，包括英国的节目，港剧，韩剧，马来西亚电视剧，等等。大家各有特色，都很吸引人，尤其我对近几年亚洲市场的的发展也很关心，尤其是中国市场，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无论是电视还是电影都是如此。从观众、从资本的角度来看，我希望可以更好地参与到亚洲或者中国相关内容的制作中。我去年在上海住了一段时间，感受到完全不一样的活力，是千禧一代出生的人的活力，这种气息在世界其他国家是感受不到的。”

“在过去五年，随着网络视频平台的兴起和普及，用影视讲故事的方式正在急剧变化。亚洲是一个有很多网络视频观众的市场，因此会有更多新鲜的机会出现，尤其是当你处在一个资本充足的环境，一定会有机会去尝试更新鲜的内容。”

在马来西亚长大，但是却在美国接受教育，工作，一直说的都是英文，这么多年下来，Adele其实思维变得越来越美式，她也意识到这一点，希望自己能够更好地保持自己华裔的文化特色。

“过去的16，17年以来，我都是在为美国电视剧集和节目努力，身边合作的同事主要也是一些白人，越到后来，越发现美国主流的故事已经不能真正让我找到共鸣。关于亚洲的故事，比如看Crazy Rich Asians的时候，真的是灵感迸发，心潮澎湃，看到哪儿都觉的这就是我的文化，我的家人就是故事里这样的，我的小姨，我的奶奶就是会做这样的事，这种感觉很奇妙。”

各大媒体报道，《摘金奇缘2》已经在筹备中，这一次将会是以中国市场为主要受众群以及观影对象的一部续集，据说已经有剧组前往上海选景，但是很遗憾，似乎Adele并不会再参与续集的编剧工作。她向我们透露了其中的原委：

“他们邀请过我加入《摘金奇缘2》，想让我和另一个编剧 Peter继续合作，但是很遗憾，他们给我们俩的工资不一样，这在我看来并不公平，不能因为我是女性就对我这样，所以我可能不会参与，但还是衷心希望第二部续集可以成功。我个人很推崇平权和公平，很关注女性和少数群体的工资，我认为女性应该得到平等的待遇。所以尽管我希望续集可以成功，但是很抱歉，不能接受不公平的工资，我不会参与第二集。”

当然，据美国媒体报道，Adele其实已经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迪士尼，加入到一个神秘的“大项目”的团队之中：“关于和迪士尼的合作我不能说太多，因为我和他们签了保密协议，但是这个项目大概明年初就会公布，是迪士尼的一个major动画电影。非常令人兴奋，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在采访中，我们试图挖掘《摘金奇缘》成功的原因，我们也试图让Adele告诉我们那种【中国电影(600977)、股吧】圈趋之若鹜的“以小博大”的秘诀，但是她很直白地告诉我们，没有这样的秘诀。作为编剧，她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有时候，你无法去确定什么才是西方观众喜欢的，什么才是少数群体喜欢的，但是某种程度上，人性是共通的，故事说好了，谁都看得懂，谁都会有共鸣。无论你是放在上海，还是放在新加坡，或者放在世界任何角落，文化的标签是其次，最核心的关键是如何将这个故事讲好。”

“我就是一个Storyteller, 讲故事的人，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我写的故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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